語言就是戰鬥的場域

我是個女人,有性別意識的女人,有性別意識地作為女性主義者的女人。根據日常生活的觀察經驗,我覺得,當娘這件事,真的是件苦差事。

母職就已經很難作了,還要一天到晚被言語污辱。動不動就「妳娘、他媽、你老母」的,被別人罵來罵去。

很多人,會認為我對於髒話的看法屬於「想太多」的範圍。但是,不論這個「想太多」所要指涉的是性別意識層面,或者是語言運用層面,我都無法苟同。

在性別意識層面上,從來沒有「想太多」這件事。就像你不會嫌LCD顯示太清晰,或者檢測三聚氫氨的儀器太準確一樣。

世界上,有很多必須堅持也被肯認的普世價值,例如:自由、平等、正義。沒有人會質疑正義意識,沒有人會質疑自由意識,也就沒有道理在平等意識上遲疑。通常,我們所檢討的,其實是手段、策略的合適性,並不是這些意識概念的原則性。而如果一個人相信自由、平等、正義任何一者,就會利用它作為工具,檢視階級、種族、性別、貧富...等概念下,歧視行為被操作的社會現狀。

性別意識,就是在相信自由、平等、正義價值下,對性別所展現的批判性觀察視角。所以,除非在邏輯運用上有失誤,性別意識不會有「太過頭」或「想太多」的問題。

而語言,不只是角力的工具,其本身,就是戰鬥的場域。言語表達的,不僅是透過文字符號組合而成的意思,還有遣字用句本身。

為什麼稱「帕運」為「帕運」,而摒棄「殘障奧運」?為什麼要使用「新移民女性」,而不再是「外籍新娘」?那是因為,我們發現了語言用字本身的不妥,它限制了我們的想像,再生產了我們的歧視。

奧運可以只是「奧運」,不用加上任何定義語詞在前面;而「殘障奧運」就得用「殘障」加以定義。說與不說之間,他者與我的間隔已被建立。當「殘障」兩個字被使用的時候,就是以所謂「健全」的人為本位、為標準,去論述不符合這個標準的「他者」的身體,與「他者」的地位。

「外籍新娘」,我們曾經這樣說。當這麼稱呼時,我們也就永遠地當她是「外籍」 、「新娘」。即使她理應擁有本國籍,即使她扮演新娘以外的社會角色,即使她就是我們當中之一。「外籍新娘」這個刻板的稱謂,用狹隘的國族本位思想,限制了所指涉者在社會中的角色可能性,並忽略了複雜的現實處境,更盛載了社會中種族偏見的投射。我們只當她們是,也只希望她們是,外籍新娘,僅此而已,不是國民、不是母親、不是女兒、不是媳婦、不是女人、不是人、不是自己。

當語言本身,成了複製社會不公平現象的場域,需要被挑戰的,除了偏見,還有所使用的文字符號。我稱之為語言使用的困境。

所以,當性別人權團體們認真地指正教育部,國語詞典裡含有性別歧視的用字、例句與釋義時,也從來都不是「他們想太多」的問題。

知識就是力量。使用語言,讓知識力量得以傳遞,而語言本身,就是知識力量的建構產物。

正是因為如此,請別再妄想利用「想太多」作為理由,藉此打發正視社會歧視與語言困境的運動者。因為,從來都不是我們想太多,而是社會中總是有些人想太少。

【處方備註】
感謝好友司儀的回饋,提供另一個挑戰語言困境的例子。司儀指出,「山胞」、「番仔」、「山地人」等用語,也已經被「原住民」所替換。

【延伸處方】
教育部國語辭典不當編纂相關新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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